“阿娘……”
正当我在这恍若隔世的幸福中无限温存着的时候,脑袋突然就被狠狠来了一掌!
“给我睁开眼睛。”
犹如魔音灌耳,我惊得浑身一颤,幽幽醒转。
下意识看向身前,果然有一双手,然而骨节分明,线条刚健——明明是一双男子的手。
混沌的灵台瞬间清明,全身的感知能力也渐渐苏醒,我分明感觉到此刻有一人在背后,隔着一层并不厚的棉被轻轻把我拥在怀中。
意识到这一点,我并未动弹。一股股温和的暖流在全身经脉间来回熨烫,先前阴寒的痛觉已消弭殆尽,人只觉是泡在丝丝冒气的月下温泉里,舒服得骨头都像化了,整个人仿佛一摊泥懒洋洋地摊在暖融融的沙地上。
我知道自己得救了。
“师傅,是你吗?”
“是我,不是你娘。”
安静的夜里头一次听到瞿墨的声音。白天时他语气中惯带的棱角尖刺,此时此刻仿佛被这绵薄夜色给磨得平了,贴着耳侧拂过,只觉痒痒的。
“冷不冷?你身上可披着毯子了?”想到他白天说的话,我于是问道。
“呵、你见过披着毯子给人护法的奇葩?”
这个话题就此失去意义。
我接着问:“早上……你不是说不来帮我么?”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了。”
“我……”
未及我说什么,他忽而轻叹:“放心,不会让你死的。”
他的话音量不大,却似三月里的风,在这足以容纳一切,隐藏一切的温柔夜色中,慢慢把我的眼睛吹得有些发酸。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徒弟。”
他不仅听懂了我含糊不明的话,还很快利落地答道。
闻言,我却不禁笑起来:“呵……我可感觉你从没把我当徒弟。”
趁他尚未反应,我吸了吸鼻子稳定心神,把一腔委屈牢骚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记得吧,每次我修炼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对我的?有一回我吊在悬崖边差点摔下去,结果你却洋洋洒洒地嗑完了一整盘瓜子才不紧不缓拉我上去;吃饭的时候,你和我分桌,你的桌上全是好菜,我这边就是青菜豆腐十八般炒;每次修炼完后累得半死的时候,你却在大晚上的不由分说将我撂下床还把各种重物直接扔我肚子上要我去送——”
“你有完没完。”
嗅到他语气里的火药味,我立马闭口不出声了。
“我问你,你当我是你什么人?”
听到这奇怪的问题,我不禁有些迟疑:“……师傅?”
“看来你还是明白这一点的。你搞清楚,我不是你家人,不是你朋友,更不是你夫君,没理由惯着你宠着你。既然你让我是你师傅,就活该受罪,当我瞿墨的徒弟没那么容易。”
“可是,所谓师徒——”
“所谓师徒,正如匠人和材料。”他毫不客气地打断我,继而娓娓道来:“为了让这块材料日后成为令人满意的作品,在它还不成型时就要怎么狠怎么来,因它此刻在匠人眼中不过是一堆废柴;直到有一天,它终成大器,匠人才会视其为珍,因它现在是自己的心血,也是只属于自己的无价之宝。说到底,做师徒就像做一笔长期买卖,在你还是一堆废柴的时候,别妄想我会心甘情愿买你的乖,要知道——你还不如夜壶中用。”
一席话毕,我被瞿墨深藏不露的说教功力和犀利的类比手法深深震撼了,心里一时间那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自我舒缓了好一会儿,这才镇定下来道:
“瞿墨,你给我听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曾拿我与夜壶比较。”
言罢,身后传来他标志性的嘲讽满满的笑声。
“师傅。”忽视他不以为意的态度,我突然语气郑重地叫道。
“……嗯?”
“呵呵没什么。”
“……”
——我是知道的。对于瞿墨,任何感激或是煽情的漂亮言辞,在他那里皆不管用;所以,对他的这般好,我只是郑重地唤一声,师傅。
凭心而论,这也是我头一回,真正敬他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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