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农场坐落在海阳市的郊区,一溜儿高墙铁网将内面裹得严实,高墙下有一扇小铁门,平素关得密密逢逢,今天突然“啪”的一场响,铁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一米六六的个儿,灰色的汗衫,齐耳短发,大大的黑色镜框掩去了她半截脸。
铁门在毛小朴身后“啪”的一声合上,与高墙成为一体,好像从来没有开过。
毛小朴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四周,有些迷茫。
可以说大凡从这扇铁门走出来的人的心情是激动的,喜悦的,舒畅的,从这扇门里走出来,意味着世上又多了一个自由的公民啊。
可显然这个毛小朴打破了这个绝对,此刻,她的脸上是茫然的,甚至在看到天阔地广时有一种手足无措的心慌,就像心里面突然长起了无边无际的荒烟漫草,她在这荒烟漫草中被迷失,被淹没,失去了方向。
没办法,在牢里呆久了,再恶劣的环境,只要习惯,就会自在。而且,对于毛小朴而言,她并没有觉得牢里环境有多恶劣。让她自在的是习惯,让她习惯的是时间,对,时间,整整七年。
面对隔离了七年的世界,虽然广阔,可如此陌生,在井里住久了,还是井里好啊,井里的蛤蟆如是想。我要不要做点什么犯法的事再回去这个念头在毛小朴的脑瓜子里闪了一下,立洛着眉头否决了,她看看手里的塑料袋子,袋子里有一个信封,信封上面写着三个浓墨大字,“别回来”,信封里装着两千元现金。
不得不说建设农场的肥胖的老监狱长是个明察秋毫的人,她看着这个一根筋的女娃娃住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竟然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当家了。
当家了是什么概念就是做事时不叫劳改,叫劳动,没有自由出不去不叫坐牢,叫宅,她是宅女,一宅七年。
碰到这朵监狱奇葩,坐牢坐出最高境界的奇葩,监狱长很头痛,怕她不想走啊,沉痛地说:“小朴啊,出去后拿着这张纸,”把释放证小心折叠好,放到她手上,“拿着这张纸去你本地的派出所重新办理一个身份证,快证二十天,同时再办理一个临时身份证,一二天可以拿。现在坐火车住旅社找工作都离不开这个东西。再去找一个工作,年轻人,好日子在后头,好好过,千万要记住,不能再回来,别回来。”
监狱长像哄弱智儿童似的,一点一滴地说得清清楚楚,生怕这孩子弄错了不耐烦了又跑回来,啰啰嗦嗦说了一堆,到底是不放心,将原来已经递给她的信封又抽出来,亲笔在上面写下三个字,别回来。以作符咒。
看着这孩子懵里懵懂鹅头鹅脑地走了,监狱长长长舒了口气,这年头,当个守牢的官真不容易,这哪是送犯人,倒像送菩萨。
如果知道她的话很成功的打消了毛小朴要回去的念头,监狱长绝对感到欣慰的,果然有先见之明哪。
毛小朴从一个熟悉的地方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虽然只隔了一堵墙,可这堵墙如果隔在心里,那真算是隔得厚了,要知道,建设农场的围墙那真叫厚,都是二三层砖砌成的。墙一砌得厚了,心就转不过来,脑海里潜意识地全部照监狱长的话去做了,办身份证,临时身份证。
证件一办好,接下来,监狱长是说找个工作,那就找工作吧。
毛小朴是土生土长的海阳市人,入狱时刚满十八岁,出来后二十五岁,七年的时光足够一座沿海城市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毛小朴好不容易找到派出所办个证,身心皆累,不想到处跑了,心想就在派出所附近找个工作最好了,拿到身份证再作考虑。
毛小朴虽然人懒了点,懒得跑,一跑是汗,懒得移窝,监狱挺好,懒得说话,费劲,但人不傻,她也知道在等身份证期间要找的必是个短期工作,随时能喂兔子能撒鹰,所以,她眼睛全是盯着附近的小饭店,甚至是上不得台面的无证无照的流动苍蝇馆。
别说,还真让她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