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罗大佐带管锥出了新庙城,沿着小路一路往东南,走了几个小时山路。两人一路无话,直到中午才见到山脚下稀稀拉拉的几处房子,看上去像是个村庄。管锥跟着罗大佐走到一处小院前,院子的铁皮门紧锁,从外面只能看到一栋二层小楼。
在罗大佐敲门的时候,管锥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回来看到罗大佐还在敲门,管锥拍拍罗大佐,指了指门上的梅花牌挂锁说:“别敲了,上锈了,这房子很久没人住了吧”
罗大佐看了一眼锈迹斑斑的锁眼,停下敲门的手,也没回答管锥的问题,管锥继续问:“这人做什么的这院子我刚才看了一圈,这四米高墙不像普通人住的地方,还有他这小楼的窗户,是假的吧”
罗大佐被问烦了:“你现在应该考虑去哪儿才能弄到符合你要求的武器”
管锥:“这事我想没用,你得加紧办。我看他这门口还有轮胎印,是不是开车去哪里了,要不你问问附近的人”
罗大佐指了指四米高墙:“他倒是有辆越野车,但你觉得这种人的行踪是随便就能打听到的吗”
听罗大佐说得有理,管锥没再纠缠,但一直催促罗大佐快想办法,罗大佐被逼得无可奈何,只好说:“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试试,但结果怎样我也不知道。”
管锥急不可待地拉上罗大佐就走,顺着罗大佐指的方向,两人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走到一条江边,见到这条江管锥才知道自己的大概位置,他越来越着急,距离武进的最后期限只有20多个小时了。但他越着急就越不敢催促罗大佐,喜怒无常的罗大佐是最后的希望,在这个时间激怒他并不是明智之举。
面前这条江的源头在中国,这个季节江水并不多,两边裸露出大片的河床,国内的河床是干净的鹅卵石和河沙,远看像是无人踏足的雪地,而这里河床上到处都是脚印,四周也不见有人居住。
罗大佐沿着河床往下走,管锥跟上。走了一段后发现在江边的树林里出现一条两米宽的山路,继续沿路上行,树林越来越密,不一会儿,两排木屋出现在树林中间的一片空地上。可以看出那片空地原先是树林,只是被清理出来盖上了房子,地面上还有粗细不等的老树根。
空地是方形,两排木屋呈直角排在两边,角落里放着一台柴油发电机,一根钢丝从对角穿过,上面挂着衣服。看那衣服,管锥大概能猜到是一群工人住在这里。衣服以厚实耐磨的军装和牛仔服为主,关节处有不同程度的磨损。一个50多岁、穿着男式军装戴着头巾的女人卷着袖口正在往晾衣绳上挂衣服,脚下堆了满满一筐刚洗完的衣服。
罗大佐走上前去打招呼:“嫂子,忙呢”
那女人听到罗大佐的声音,脖子都没动,只是眼珠转过来盯着罗大佐看了至少有三秒钟,才转回去继续晾衣服,用一副见到瘟神的口气说道:“我家李牛还没回来,最近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收钱,货款也拿不到,都快揭不开锅了。”
罗大佐苦笑一下:“嫂子,你看我也不是每次来都借钱。”
那女人晾衣服的手停在半空,扭头正眼看着罗大佐说:“不是来借钱哪你要是借钱趁早走,没钱了,我们不打算在这儿干了,马上就回国。这里一年干到头儿,都是帮那些当官的干,回去随便打个工,也比在这儿受气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管锥一直在旁听。
天擦黑李牛才回来,和管锥预计的相差不多,这个李牛上身军装,下身牛仔裤,长得人高马大,下巴和头顶都是方的,一层薄薄的头发卷曲着趴在头顶,头发上沾着一些木屑,手里拿着一把砍刀。身后跟着七八个和他穿着差不多的人,有的抱着油锯,有的拖着铁链。
李牛朝罗大佐挥手,罗大佐给众人介绍管锥,说管锥是国内过来玩结果输光了钱找罗大佐蹭住的小乞丐。李牛也不知道是天生的秉性还是客套,反正一张嘴就满脸的笑意,看样子比他老婆要和善一些,和罗大佐寒暄了一会儿之后,就让他老婆去准备酒菜了。
管锥一直计算着时间,就在他想要催促的时候,罗大佐却和李牛说:“事情有点儿急,恐怕没时间吃饭了。”
不等李牛回话,旁边的工人就嚷嚷着说不喝酒不准说事情,李牛一脸无奈地傻笑。看样子李牛也拿这些工人没什么办法,管锥只好咬着牙在一边等。
十来个人在那块空地上一张长桌前坐下吃饭,管锥没想到的是,整个吃饭的过程充斥着工人们对罗大佐的嘲弄和李牛老婆的白眼,李牛偶尔劝上两句,也显得非常无力,后来索性在一旁尴尬地坐着。而罗大佐完全没有了面对管锥时的凌厉,面对众人的取笑,他只是边吃边点头应承下来。
快吃完时,坐在罗大佐对面的一个瘦小工人放下酒杯,红着脸笑着问:“大佐,这次来是借钱还是蹭吃你还在这儿干吗,我们快回去了,要不你跟我们回去”另一个工人接着说道:“人家回去干吗家里又没什么人了,住在这里找女人还方便,要嫖也容易,我要是大佐我就不回去。”李牛老婆这时从厨房端了盘菜远远地走了过来:“要在这里把日子过舒服了,就得有钱,我们是待不下去了,可人大佐没事,日子过得好着呢。”
大家哄堂大笑,只有李牛收起了他一直挂在脸上的尴尬笑容,略显紧张地看着罗大佐。
听工人谈到罗大佐家人,管锥竖着耳朵想听点有用的,结果笑声还没等落下,罗大佐对面的工人的额头突然被酒杯击中,紧接着七八个工人嘴里叫骂着向罗大佐扑了过去,李牛赶紧过去拉架,但七个李牛怎么拉得住李牛老婆手里那盘菜还没放下,吓得呆在一旁。紧接着桌子也不知道被谁一脚踢翻了,那盘菜她想放也没地方放了。
这七八个工人长期进行体力劳动,而罗大佐的身体严重透支,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开始还能边打边退,但只抵抗了十几秒钟就被按在地上。
管锥从侧面先拉开在劝架的李牛,剩下的七八个被管锥挨个儿拖出来扔到两三米开外,有些重心不稳的还倒在了地上。这些人陆续又冲上来,但他们空有蛮力,完全不是管锥的对手,每人吃了不知道几拳几脚之后,又全部倒在地上。他们对管锥不熟,罗大佐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个人,让他们觉得罗大佐这次可能真不是来借钱的,因为这架势更像是来打劫的。
李牛叹了口气,一边把倒下的桌椅扶起来,一边对工人们说:“闹什么闹,大佐是我兄弟,他带着朋友来吃顿饭,你看你们一个个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们好好想想,咱们在这儿还能待几天,都是中国人,回去之后这辈子想见恐怕都见不到了,至于这么闹吗”李牛越说越气,扶完最后一把椅子几乎吼了起来,“还看什么看,还不去洗澡睡觉”
工人们走了之后,李牛老婆还端着刚才的盘子站在那儿动不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还没回过神来。
“还愣在这儿干吗,洗碗去”李牛看着老婆吼道。
李牛老婆走后,管锥拉着罗大佐说:“还能不能借,不能借我再想其他办法。”管锥说这话之前已经想好,只要李牛这儿有枪,他就算借不到,抢也得抢来,这就是他口中的“其他办法”。
李牛老婆本来已经端着盘子走开,一听到“借”字,又折返回来瞪着罗大佐:“不是说好不借钱的吗我们没钱”
李牛回瞪过去:“一边去,没你什么事。”
这句话惹恼了她,她直接把手里的盘子摔在地上:“借钱借钱你这几年赚的钱呢你孩子都快上不起学了还养着别人吸毒,你这是人干的事吗”
“我们不借钱”管锥再一次强调不是来借钱的。
这话要是罗大佐说的倒也没什么,但管锥一说,就引起了李牛的注意,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管锥看了会儿,把他老婆赶去了厨房,拉着罗大佐和管锥到旁边树林里坐下。
坐下之后罗大佐首先开腔,指着管锥对李牛说:“这是我兄弟,国内刚过来,现在遇到难处了,有事找你帮忙,但不是借钱,你也千万别借给他,反正他要是跑了我不会还的。李哥你先和他聊,这事我不管,最后帮不帮忙你自己决定,不用看我面子。”
说完罗大佐就往江边走去,留下管锥和李牛在树林里。
“我看你身手,不像是一般人,我那几个工人个个都有一身力气,但七锅烩了,你到底是干吗的”
“我北边来的,和你一样,觉得这边机会多,想来闯闯,遇到了老罗。现在我有点儿麻烦,老罗说只有你能帮忙,就跟着他来找你了。”
李牛摇摇头,苦笑着说:“这里这么乱,你不说实话,我就一点儿忙也不能帮。”
管锥坚定地看着李牛说:“真的不能说,知道对你也没有好处。但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也不会去做坏事。”
李牛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这我倒是信,大佐他不会带坏人来找我。”
李牛这句话让管锥感到有些意外,因为这与他对罗大佐的印象不合:“你和老罗什么关系”
“我和大佐快20年的朋友了,他以前不像这样。早些年他在裴万岁的军队里当官,你知道裴万岁吗”
“知道一点儿,听说是做生意的。”
“对,还养了一支雇佣军,大佐当年在他那里也算是个心腹,我们受大佐庇护,那些年里也没人欺负我们。那时候的大佐和现在不一样,”说到这里,李牛停下来叹了口气,“可惜三年前他家出了场变故,人全没了,就剩下他一个。”
“什么变故出了这种事他怎么不回国”管锥问。
“不聊这些了,你要是能帮他,就帮帮他吧。”
“我会的。”时间越来越近,尽管心里特别想问问罗大佐的过去,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愿你能帮他吧。你要我帮你什么”李牛说完,身后厨房的锅碗瓢盆响成一团。
管锥压低声音问:“老罗说你前几年收藏了一支21”
李牛迟疑片刻:“你刚才说不是来借钱的,我就猜到跟那支枪有关,既然是大佐说的,对,我确实有一支,要不是因为这枪不能带回国,我可能早就回去了。”
“可以卖给我吗”
李牛坐在地上看着管锥:“这枪是几十年前美国大兵拿来换毒品的,听说那个毒贩子很喜欢这把枪,但后来那人死了,这枪转了几手,一个收木材的没钱,当货款抵押给我了。我也喜欢枪,这支枪我尤其喜欢,狙击步枪,还是正儿八经老美的正版货。尤其是那8颗子弹,是当年那个毒贩在原来子弹的基础上定制的,全世界都没有第二份,你说我怎么跟你开价你要这把枪是用来做什么的”
“枪的用处我不能说,但你放心,一定不是做坏事。你不是要回国了枪你也带不回去,卖给别人还不如卖给我,你开个价,等你回去,我会让人把钱给你送去。”
李牛又发出几声干笑,管锥听出他不太信钱能送来,可能是钱方面的信任被罗大佐彻底透支了。李牛收起笑声,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大家都觉得大佐是个烂人,唉,只是现在落魄了,你没见过他当年得意的时候,我们这儿背井离乡的中国人恐怕都欠他一句谢谢。所以既然是他带你来的,你又说去做好事,我是相信的,不是相信你,是信大佐。既然他带你来了,意思我也明白。这枪我留着确实没什么用,你们要就给你们。”
管锥从地上站起来:“谢谢,我一定会让人把钱给你送去,你说个价吧。”
“这枪现在值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但当年它是被拿来抵了两万块的木材,你拿着用,以后有钱了就给,没钱也不急。说实话,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拿去收藏的,我不管你干什么用,成也好败也好,别说枪是我给的。从此以后我和这枪没有任何关系。”
管锥说道:“放心,这枪跟你没有关系。”
李牛让管锥在原地等候,十几分钟后取回来一个一米多长的木盒,交到管锥怀里:“枪和子弹都在里面,我拿到它之后一枪没开过,你去找大佐,你们回去吧。”
管锥先前还担心枪支保管不当,因为狙击步枪和普通枪支不同,对精度的要求十分苛刻,这使得它要秀气很多,保管稍有不慎,整支枪就废了,而一支精度不够的狙击枪在战场上只能发挥副作用。但他看到李牛的保存方式,心里的石头落了地。